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褚德军 | 当年冬寒天

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-04-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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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冬寒天

宜陵  褚德军



作者褚德军先生:江都区宜陵镇人,1953年生。扬州市作协会员,江都区作协副秘书长,江都区扬剧协会副主席。年轻时从事企业管理,近些年全身心投入对地方民间故事的采编,有诗词、散文、民间故事等散见于报刊,著有《老扬州传说》。


人口的不断增长,工业化进程的推进,石化燃料的应用,多种因素形成的温室效应,引发全球气候变暖。本地多年来的冬季气候,温度低于零下10度已经极其罕见,即使出现也不过一两天而已,转眼一挺便觉过去,冬日难熬之感早已不复存在。


童年时代,对冬寒天的记忆却极深刻。那是建国十余年后的物质匮乏时期,一段冬寒刻骨铭心。我的生日是农历九月初二,母亲健在时常提旧事,说我刚出世之时,老祖母为我去河边洗涤尿布,河面居然结起冰层。几十年后的今天,别说九月初二,即使冬月初二、腊月初二,河面也不见得结冰,由此可见气候在“润物细无声”。

当年冬寒天,既寒冷且漫长,烧水做饭倍耗柴草,家家必须省柴省烧,否则会因没草烧而停火。煤炭买不上,液化气没见过,用电电压低仅供照明,停电经常有,灯泡不能大。人工取暖无此条件,许多人衣服单薄鞋袜旧破,脚上冻疮红肿溃烂,流血淌脓不为鲜见。


早晨起来烧煮早饭,常发现屋内水缸中冻得冰层厚实,这时切记不能使劲硬敲,陶制水缸敲击易破,邻家小哥就曾因敲冰震破水缸,获得严父一顿耳光之“奖励”。别无他法时,只好至屋檐下截一支三尺长冰凌,取回屋敲成数段,放进铁锅慢熬成水。有经验的家庭主妇,前晚便将煨罐盛满水,放进锅膛内保温,确保次日做成全家的早饭。


北风那个吹时,第一波寒流过来,仅仅一夜,大小河流仿佛有人施过大型魔术一般,水面变成了冰面,一日厚甚一日,不消半月居然冰上可行人,不再隔河千里远。如此一来,虽方便欲渡之人,却苦坏了取鱼的船家。


渔者靠行船捕鱼为生,船被八方冰层锁住,无法施展手段,生计便无处着落。都说世上三样苦:捕鱼、打铁、磨豆腐。看那渔舟总长不过六米,尚须分前中后三舱,前船下面盛鱼,舱面(船头)烧锅,中舱遮有乌篷,然四面来风,一家数口生活尽在其中,后舱摇橹掌舵,兼放杂物。渔夫提半袋早已冻僵的鱼,踏步码头上岸,求人兑米,再沿岸边拢些干柴乱草,回船头摆上锅腔,烟熏火燎地煮些极简饭菜,若遇雨雪不停天气,皆是如此露天烧煮。


渔妇偶尔出中舱过来帮忙,怀中抱一哺乳小儿,风吹衣襟飘拂,竟见小儿无片布遮身。作岸上观者惊呼:此冰天雪地,岂不冻煞小儿么?渔妇笑指舱中光臂露胸十岁儿,答曰:咱渔家小儿,全如此长成!可见贫苦能造就顽强,恶劣环境更能造就顽强。

当年冬寒天气严酷无情,雪花那个飘时,我等孩童怕冷,虽然寒假未至,却要赖在家中。大人们将铜暖炉过好火种,撒上谷壳,借以取暖。等到家长出门,我们便到处翻找豆谷,放进暖炉,炕熟解馋。麻雀立在鸡栏篱笆桩上,闪着贼亮的菜籽眼,探头探脑、叽叽喳喳向屋内张望,好似闻到蚕豆炕熟的香味,要过来蹭饭一般。小伙伴们一起于门口扫净一片雪,扛来一竹匾,木棍斜撑起一个面,系细绳延至屋内。尺余高的竹匾下撒些稻粒,再躲入门内,等待麻雀进匾下啄食。瞬间,屋内细绳拖拽,竹匾扑地,麻雀被罩住,捉得活生生肥鸟许多,小伙伴们兴高采烈,寒意顿消。


屋内久待难熬,于是三五成群出门玩雪。取锅盖大厚冰一块,一人站上去,伸出双手,由两个小伙伴左右拉着飞奔,美名曰“坐飞机”,比赛哪一组滑得快。压在雪面上的冰块由拉力牵引,速度飞快,可与现代速滑运动媲美。拉跑者时有恶作剧,待速度滑行极快时,突然松手,惊得站冰者尖叫,终于栽倒于软雪堆中,翻滚如硕大的皮球,众伙伴于冰天雪地间笑得前仰后合。身体是暖和了,不知不觉地耳朵都被冻伤,于是红肿、流血、生脓,直至开春后西南风吹将过来,方才慢慢痊愈。


凡冬季皆寒冷,可当年冬寒天太过剧烈难熬。历历在目的那冰冻三尺,绝非现今冬日之寒。屋檐下的酱缸,无意间遭雨水灌满,冬寒天过来竟被冻裂。村里几乎年年有老牛捱不过冬天极寒,被无奈宰杀,家家分得些许牛肉。大河冰可行人,小河冻至河底,当年温度究竟是零下多少,恐无人知晓。盖因当时社会条件极差,既无天气预报参考,也无温度计测量。感受过东三省的隆冬气候,虽零下二三十度,室外却比扬州六十年前的冬寒天好受,因北地为干冷,而吾地为湿冷,另北方室内皆有暖气。本地农谚:一九二九伸不出手,三九四九冰上行走,五九六九冻死老狗……恰是当年冬寒天之真实写照矣。

来自江都日报,感谢褚先生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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